廉,素來為人所敬。即便貪墨之人也會堂而皇之地冠以“廉”名,從而以假亂真,欺世盜名。
顯而易見,“廉”名之下,其實難副。古代有所謂“養(yǎng)廉”之舉,“衣食足而知榮辱”,讓人不必為無食果腹、無衣蔽體、無居存身而大分其心,或以谷物,或以絹帛,但多數(shù)還是以銀子養(yǎng)之,謂之“養(yǎng)廉銀”。如此之“養(yǎng)”,效果難以捉摸,清代官員俸祿很低,故政府頒發(fā)高于俸祿五十倍至百倍的“養(yǎng)廉銀”,可是依舊難以遏制腐敗風氣。
于此“養(yǎng)”法之外,還有另一“養(yǎng)”法,似乎更加高明,這就是“儉”。
“儉”在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,一直有著很高的地位。《周易》中的否卦這樣說“儉”:“君子以儉德辟難?!薄皟€”之德行大矣!不只可以避免因奢而敗,遠離各種難以預(yù)測的禍患,還可在非常時期,闖過難關(guān),擺脫困境。
老子說自己有三寶,其中之一就是“儉”??鬃又詫Α耙缓勈?,一瓢飲,在陋巷”的顏回評價甚高,就是欣賞他擁有世人不易珍視、難以踐行的法寶“儉”。有了“儉”這個“金鐘罩”和“護身符”,任何艱難之境都可從容不迫,處之泰然。
司馬光是個成熟的政治家和史學家,他對世事有著極為透徹和智慧的認識,他唯恐自己的后人不識“儉”這個字,敗壞自家家風,辱沒自家家聲,故特作《訓儉示康》,“夫儉則寡欲,君子寡欲,則不役于物,可以直道而行;小人寡欲,則能謹身節(jié)用,遠罪豐家”。意思就是說,如果能夠持之以儉,人的貪欲就會減少,對于有地位者來說,就能夠不被外物所綁架,所役使,可以正道直行。而普通的平民百姓也能精打細算,勤儉節(jié)約,不僅可保衣食無虞,還可避免跌入犯罪深淵。司馬光用多個事例,從正反兩面,極陳“儉”的重要意義以及“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”這個千古不易之理。
故而,曾國藩曾在家書中苦口婆心反復(fù)告誡后人“勤苦儉約,未有不興;驕奢倦怠,未有不敗”。顯然,“儉”與“不儉”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態(tài)度,而同時也會產(chǎn)生兩種截然相反的人生結(jié)果。
蜀漢丞相諸葛亮正是看透了這一點,才敢于在給后主的自述中盡曝家底:“成都有桑八百株,薄田十五頃,子弟衣食,自有余饒。至于臣在外任,無別調(diào)度,隨身衣食,悉仰于官,不別治生,以長尺寸。若臣死之日,不使內(nèi)有余帛,外有贏財”;也才不憚在同僚面前坦示說:“今蓄財無余,妾無副服?!惫Ω呷缛赵?,儉素如赤貧,千百年來,諸葛亮“鞠躬盡瘁,死而后已”的崇高風范,受到世代華夏子孫的仰望與傳頌。
儉,并非意味著排斥和拒絕美好生活,也非踐履苦行僧的生活方式,而是警戒過猶不及。倘若一切“唯財是舉”,甚至不惜為此失去底線,不擇手段,極易滑入奢靡的深淵,這往往是一條通往黑暗的不歸之路。
“奢靡之始,危亡之漸?!薄缎绿茣酚涊d了這樣一件事:唐初,志得意滿的魏王李泰就對奢侈享樂情有獨鐘,雖有大臣向太宗李世民進諫,但太宗卻沒怎么當回事,“舜造漆器,禹雕其俎,諫者十余不止,小物何必爾邪?”可大臣褚遂良卻不這么認為,他嚴肅地剖述了其中的利害,今天是漆器,明天就是金器,后天就是玉器,這樣越來越奢華,也就越來越難以遏止。所以這些事看似微不足道,但后果卻是嚴重的,甚至不可挽回。太宗聽罷,深以為然。
儉與廉歷來是一對不可分離的孿生體?!对贰酚性疲骸笆糠莾€無以養(yǎng)廉,非廉無以養(yǎng)德?!绷潜痉郑嗍枪俚?。若要厚德載物,廉名于世,儉為不二法門。儉,不僅可養(yǎng)廉,還可養(yǎng)德、養(yǎng)性、養(yǎng)心,凈化靈魂,一身正氣沖云天。